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仙侠故事之通明篇 » 第三十九章 言传

第三十九章 言传

    江源哀求的目光看向绿仙翁,他直觉最后出现的矮胖老叟在诸位真人之中最为神通广大。可惜生命乃天赐,非人力所能逆转。绿仙翁纵有诸般妙法,也无转魂之能。

    江源再次陷入了绝望,垂目之间,天地肃静。

    良久。

    青灵真人不忍想要扶起江源,江源却开始疯狂以手刨地。

    “葬在蜀山吧!”

    江源置若罔闻,顷刻间十指涂红,南歌真人见状转身沉郁饮酒。

    “葬在蜀山,只要蜀山尚存,你父母尸骨就在,你可年年进香,岁岁上坟。若是执意故土安坟,也随你心意。”

    江源暂停刨土,绿仙翁取出一口硕大的冰棺继续说道:“这口冰棺由玄冰所制,尸身存放经年不朽,你若同意可将父母尸身暂寄棺中,待回到蜀山再将他们入土为安。”

    短暂的沉默后,江源抱起母亲尸身,青灵真人为其打开冰棺,江源将母亲尸身小心放好,再抱起父亲尸身并肩安放,最后朝地上的两颗头颅磕了三个响头,左右怀抱而起,将头颅放在了应当的位置。

    绿仙翁抚着冰棺走过,冻气蕴生,头颅与躯体瞬间严丝合缝。

    江源终于哭了出来。

    伏在冰棺上。

    没有人劝他,他可以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悲痛。

    直到乌刻仙舟到来。

    广宁真人诧异地看着四位泥塑般的真人,未知详细,已明不豫。

    在青灵真人的劝说下,江源扛起冰棺跃上仙舟,沈天心等人一言不发,任由他走进了船舱。

    与此同时,苍风堡内的情绪却是激烈许多。

    平荣真人刚一落地,就有一道人影撞了上去。

    “爹,你快救救哥哥!”

    平荣真人抚摸着赵与琬抽泣过的脸颊,凄婉低语:“是为父无能”

    “呜呜呜呜呜”赵与琬闻言再次泪涌。

    朔荣真人此时一改先前姿态,运气喝道:“来人!”

    老胡瞬息出现在朔荣真人身侧。

    “召集堡内全部弟子”

    “是”

    清风吹散,老胡人影不见。

    “父亲”平荣真人一惊,连带赵与琬也抬头注视朔荣真人。

    “就算集合了苍风堡的所有力量,也无法在蜀山五位真人的看护下杀人。适才永明真人画中所现,口中所言,虽是合乎逻辑,证据清晰。只是我辈修士从不轻信于人,蜀山手段通天,永明真人未必不是在瞒天过海,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查明方能安心。譬如与涣是如何出去的?就算江源被辟梦神咒所控制,与涣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乌石山?”朔荣真人目光深邃,平荣与江源的仇怨留到了将来,蜀山应该不会再插手,与涣的事若是蜀山有意包庇,自己也会邀同道据理相争。

    少顷,苍风堡大堂之中弟子云集,朔荣真人横坐高位,神识径直铺张。他仿照永明真人以果追因,一番细查之下,竟从一众弟子中揪出三人神识有异。

    “真是辟梦神咒”朔荣真人低声自语,随后目光投向安放着赵与涣尸身的棺椁,心中思量与涣是否也被下了辟梦神咒,可惜赵与涣神识已泯,以自己的手段是查不出究竟了。

    “你去闭关吧!”朔荣真人长叹一声。

    平荣真人此刻情绪已有所平息,他闻言起身步向门口。

    “爹爹”赵与琬聪慧,直觉两人行为不同寻常,她正想随平荣真人跑出,却发现身体被定在了椅子上。

    “父亲宽心,我数百年修为绝不是一个后辈弟子能轻易赶上的,只是婉儿要劳您照顾了!”平荣真人背对众人,生怕一旦回头就无法狠下心肠。

    “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遍,你安心闭关就是!”

    风吹人散,空门无影。

    赵与琬顿觉身无拘束,慌忙起身跑向门口,哪还有平荣真人的身影。

    她仓皇转身看向朔荣真人梨花泪洒:“爷爷,爹爹怎么了?”

    朔荣真人悄然瞬身门口,和风将赵与琬揽入怀中。

    “婉儿不哭,爹爹没事,爹爹只是需要闭关修练!”

    “我已经没有哥哥了!呜呜呜呜!”

    赵与琬紧紧拽住了哭泣的方向。朔荣真人伫立门口,任由泪湿襟衫。

    从南歌真人口中沈天心他们已得知了发生在江源身上的故事,众人听后思绪不一。

    “酿此祸事,天葬老祖真是该死!”陆修平说。

    “江源真可怜”狄秋萍说。

    “苍风堡太坏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害了小师弟的父母。”穆婉蓉一脸愤愤。

    “拘人父母要挟不是名门正派的行径。”沈天心说。

    谢晓屏突然呵了一声。

    “晓屏你想说什么?”宁兴贤说。

    “你们能做到吗?”谢晓屏说。

    “什么?”

    “在至亲被杀害后保持绝对的冷静”

    船舱中的永明真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绿仙翁,景林他们出事,仙翁一直自责过甚,以至于仙途受阻。两人同时看向江源所在的房间,青灵的这位弟子情况也不容乐观。

    “你这是在为苍风堡开脱?”沈天心说。

    “苍风堡名声如何?”谢晓屏转问司空文斌。

    “在元洲正派中还算有些声誉”

    “现在却是行为悖乱,杀人父母绝非正道所为”沈天心说。

    “平荣真人也很可怜”

    “雨停你也这么说?”沈天心皱眉。

    “至少在拘来江源的父母之前,平荣真人是受到伤害最深的人”

    “但平荣真人终究枉杀了小师弟的父母”沈天心说。

    “是啊,这份仇怨还是没有结束,仇恨现在被转移到了小师弟的身上。”司空文斌叹息。

    “平荣真人和小师弟都好可怜”狄秋萍说。

    “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天葬老祖的操纵之下,先后失去至亲,仇恨在两人之间反复交织”林哲说。

    “小师弟是被人操纵,平荣真人是自己失去了理智!”沈天心说。

    “大师兄”

    “嗯?”

    “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杀死在我面前,我不确定我会比平荣真人做的更好或者更坏!”

    沈天心沉默,舒雨停继续说道:“我不赞同平荣真人的做法,我相信晓屏也是。我们无法感受小师弟也无法感受平荣真人,更无权代替小师弟行使宽恕或刑罚的权利。平荣真人承受着最深的痛苦,犯下了错事,小师弟承受着最深的痛苦,哀成静默。他们两人一个伤人一个伤己,而且还不到结局。”

    “小师弟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巴别这时接口。

    “道心破碎了”陆静云加入对话。

    “那岂不是无法继续修行了”巴别没想到江源自伤到这么严重。

    “师姐,仙翁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吗?”穆婉蓉说。

    “外人只能引导,能否重拾道心,还要看小师弟自己。”穆婉蓉却是不知,心结只能自解,若非如此,以蜀山仙尊之能,师祖也不至于百年困顿。法力再强,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办到的。

    后辈弟子担忧着江源,对于仙舟将要飞往何处倒是没有在意。

    仙舟往东在飞。

    掌舵真人已换成了仙翁,且一直没做变动。常玉轩抱着神鸦剑坐于仙翁身后不远,池修明几次想要讨神鸦剑把玩都被常玉轩斥退。

    一日傍晚,雁背夕阳红欲暮。

    云层之上传来马匹踩踏之声,在甲板上打坐修练的弟子们警觉醒来,只见赤炎翼马驾着一辆羽逸之车踏空而来。

    乌刻仙舟与羽逸之车同时停住,一位宫装女子步出车外,朝着绿仙翁恭敬行礼:“华莲宗弟子玉尘见过仙翁”

    听见来人是华莲宗弟子,宋佳佳就是心头一紧。

    “嗯,此来所为何事?”绿仙翁端坐受了礼数。

    “不敢欺瞒仙翁,蜀山弟子仙运隆盛,摘下月骞树叶一事已在元洲广为传播。晚辈偶然目睹,发现一位蜀山弟子手中长剑赫然是敝宗圣女佩剑,玉烛剑自月汐圣女亡故后一直未有音讯,不想如今重见天日,故此特来求剑!”玉尘仙子姿态极低,先前元洲巅峰一战,绿仙翁力诛天葬老祖,元洲虽然修士济济,除绝峰真人外恐无人能与之相媲美。

    宋佳佳定了定神,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沈天心一并起身,同步而行。

    “进去吧”

    “多谢仙翁”玉尘仙子再行一礼,玉步轻摇落在舟中。

    “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沈天心”

    “宋佳佳”

    玉尘仙子看了一眼沈天心就将目光注意在宋佳佳身上嘴角带笑:“佳佳妹妹,你身上佩剑可是玉烛剑?”

    “正是”宋佳佳左手托起,玉烛剑瞬间出现在掌中。

    随着玉烛剑的出现,寒气渐生,玉尘仙子素手一折,一柄通体霜白色的长剑翻出掌中,右手缓慢抚过细长的剑身,同时轻轻吐字:“这柄霜干剑是宗门前辈采集千年冰雪精英所炼制的灵剑,我想以此剑来与妹妹交换玉烛剑,另外在下周身宝物,若有妹妹喜欢的,可随意选择,我绝不吝啬。盖因玉烛剑乃是华莲宗圣女信物,我此番所请,还望妹妹成全。”

    玉尘仙子神情恳切,宋佳佳却是摇头拒绝。

    “妹妹可是不喜欢霜干剑?若是如此,宗门尚有几柄灵剑,我愿全力周旋”

    “并不是”玉尘仙子修为远胜宋佳佳,宋佳佳此刻全无惧意双目直视对方,左手挽个剑花将玉烛剑平推而出说道:“下山前光吾真人就有交代,玉烛剑虽为贵宗上代圣女佩剑,但是灵剑择主,若玉烛剑愿意虽仙子而去,我绝不强留。”

    言罢松开五指,玉烛剑凭空坠落,倏忽剑身翻转,立于宋佳佳身后嗡嗡作响。

    玉尘仙子怔然看着这一幕,以她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出玉烛剑坠落时并无真气牵引。与灵剑心意相通,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她原来还想着玉壶眼下不在元洲,正好趁此时机取得玉烛剑,现在看来并不容易,她有心再次争取,未及开口,宋佳佳就断了她的念想。

    “仙子,玉烛剑并未选择你,求剑之事就此作罢”

    玉尘仙子心中叹息,实有不甘,奈何此时再无良策只得告退离去。

    宋佳佳长吁了一口气,先前强作镇定,内心着实害怕玉烛剑会离她而去。

    “华莲宗圣女位尊,其地位仅次于宗主,历来有志于圣女之位的不止一人,他日必还有人前来求剑,便是先前那位玉尘说不定也会去而复返。华莲宗历任圣女多是心性纯澈,为人质善之人,觊觎圣女之位的却不全如是,你执掌玉烛剑,还需小心防范。”

    “多谢仙翁忠告”宋佳佳闻言一惊,连忙向船头答谢。

    “那佳佳不是会有危险!”池修明有些担心。

    “修仙路途坎坷,岂会没有危险。小修明,修行不易,你要经历的还有很多啊!”

    “哦”

    绿仙翁继续指点:“光吾洞悉明达,他既然对玉烛剑有所交代,你照做就是,无需心有挂扯,患得患失。”

    “是”

    “还有你,天心”绿仙翁话锋一转。

    “弟子聆听师叔祖教诲”沈天心一愣,连忙躬身受教。

    “离德身为一派之长,其仪态气度,胸怀担当自是你应该学习的,只是修行一途不可一味沿步前行,事事相袭,反受拘困。”绿仙翁见其仍是不解,于是耐心劝导:“你应当见过白石了”

    “回师叔祖,白石师兄几次出关都有教导弟子修行,令弟子获益匪浅”

    “嗯,你觉得白石如何?我不是说白石的修为”

    沈天心思量了下说道:“白石师兄淡远超脱,不汲汲于显贵,也不戚戚于得失”

    “其行为其性格可是与离德大有不同?”

    “是”

    “修平你是否非常熟悉?”绿仙翁突然一指陆修平说道,后者闻言立时正经身形。

    “我与师弟一同拜入蜀山,这二十年来相处甚欢”

    “这些时日你对南歌也应当有所了解”

    沈天心这次没有回答,他不敢妄议师长。

    “呵呵”绿仙翁轻笑一声不以为忤,他继续说道:“南歌与修平性情相似,行为却大不相同”

    他与弟子们相处不久,凭着近两千年的经验阅历,已将弟子们的性情摸清了大概。

    “醉剑师弟惊才绝艳,其所创的除非剑诀比起仙尊所传的九星揽月御剑诀尚有不及,蜀山镇派剑诀之下却是罕有相匹。修平与南歌行为不同,无缘传承醉剑师弟这一套剑诀,但是修平的道途又岂会因此耽搁?修平既不适合,南歌也不会强行要求,修行是要修自己的道,强学并不益于今后修行。”

    沈天心欲言又止,绿仙翁一言点破:“你在想二十年来离德为何不说,反倒今日由我这个老叟代行师责?”

    “弟子不敢”沈天心惶恐。

    “你与离德确实很像,叩仙门时你尚年幼,以离德为榜样修行自是上上之选,往后修行还需着眼本真,今日我若不说,回山后离德也会与你细说明白的,此事你当记下。”

    “弟子定当谨记在心!”沈天心不由想起了常玉轩与他说过的话,当初小师叔似乎有话未竟,是否也是与此有关。

    仙翁位高,舟中诸位弟子除陆静云外先前未曾与其有过接触,故而仙翁掌舵时舟中常常静谧。今日仙翁开口指点弟子,这才让众人醒悟,不管仙翁如何叱咤风云,终究是他们的师长。

    “请问师伯祖,我们接下来要前往何处?”陆修平趁机大着胆子开口,通过这些日子赶路,他们均知晓绝非是回转蜀山。

    “神鸦剑剑灵凶厉,此行要去佛门寻求化解剑灵戾气之法”

    众人闻言看向一旁抱剑的常玉轩,常玉轩一脸苦相显然是早已预知此事。

    “你可知摩诃禅寺?”绿仙翁看着司空文斌说道。

    “佛门圣地,弟子只知其位于汀洲,其余的却是不甚知晓。”司空文斌说。

    “摩诃禅寺超世绝俗、只知自我修练,你不知晓实属正常。要说天下佛门,当属大相佛寺、摩诃禅寺、法华寺最受世人尊崇。其中大相佛寺又与蜀山、昆仑并称当世。三处佛门圣地修行之法各有不同,宽泛言之,大相佛寺与法华寺略有小异,摩诃禅寺则大相径庭,以至于摩诃禅寺是否该归于佛门过往在修士之中亦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那后来又为何认可了摩诃禅寺当属佛门?”舒雨停自幼习文,仙佛之事偶有涉猎,此刻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因为法身,摩诃禅寺与天下佛门教义不同,修行至最艰深处,却与佛门一样能凝聚法身。昔年真意禅佛出游东海,四寂法身普照光明,从此天下再无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