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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多败儿1

    第二日,吴氏便带秦云去找方洪。方洪见吴氏来了,忙请她们进后院小坐,又叫妻子出来陪客。

    方洪这人,有魄力,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秦云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孔靖婷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孔靖婷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秦云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秦云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摆些摆件,倒也似模似样。

    秦云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秦云写策划书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秦云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秦云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秦琼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秦云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秦云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秦云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秦云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秦琼说起这事。

    秦琼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秦云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秦云连吴氏都不说,秦琼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秦云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秦琼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秦云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秦琼在太原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长孙无忌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秦琼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长孙无忌手下干得不开心,长孙无忌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长孙无忌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秦云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这话都觉得长孙无忌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秦云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这钱花得爽、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秦云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秦琼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秦云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秦云听了秦琼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秦琼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秦琼也明白了秦云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秦云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秦琼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秦云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秦琼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秦云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秦琼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秦云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秦云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起点,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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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麸子、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秦云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秦琼出的,只是假借秦云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长安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求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年年有余呀!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长安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秦云,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秦云可不同,秦云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秦云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孔靖婷嘀嘀咕咕。孔颖达和秦琼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秦云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孔颖达和秦琼好些问题才离开。

    秦琼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秦琼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孔颖达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孔颖达和秦琼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写题!

    胡瑷对孔颖达和秦琼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秦云家,给秦云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秦云。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秦琼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秦琼不吭声了。他和孔颖达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一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秦琼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印刷工、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秦琼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孔颖达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秦琼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秦琼放下书对吴氏和秦云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秦云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孔颖达要去,秦云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孔颖达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靖婷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秦琼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秦云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秦琼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靖婷妹妹就跑这么急。”

    秦琼对孔靖婷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秦云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孔颖达夫妇拜年。

    孔颖达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秦云乖乖谢了孔颖达,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孔靖婷,见孔靖婷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秦云笑嘻嘻地拉起孔靖婷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孔靖婷讨压岁钱:“爹,娘,靖婷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靖婷妹妹跑,摔着了你靖婷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孔靖婷,“靖婷,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孔靖婷可没秦云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秦云和孔靖婷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秦琼和孔颖达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秦云拉拉孔靖婷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秦云和孔靖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年后,秦琼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秦琼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秦云跑到孔靖婷家,拉着孔靖婷的手殷殷嘱咐:“靖婷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孔颖达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孔颖达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孔颖达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秦琼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秦云是真舍不得孔靖婷,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孔靖婷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孔靖婷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秦云和孔靖婷也在孔颖达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秦云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孔靖婷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秦云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孔靖婷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孔靖婷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孔靖婷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秦云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孔靖婷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秦云整理出来。孔靖婷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秦云笑眯眯地收好孔靖婷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卫生部长。”

    孔靖婷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秦云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秦琼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秦云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秦云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长安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秦云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秦云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秦云拉着秦琼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秦云的主意。秦琼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秦云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秦云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秦云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孔靖婷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秦琼无耻地偷看儿子**也不可能看懂。

    从长安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秦云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秦云等两人给秦琼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秦云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秦琼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秦琼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秦云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秦琼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长安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秦琼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秦云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长安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秦云非常满意。

    秦琼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秦琼刚走那天,秦云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秦琼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秦云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秦云,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秦云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秦云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秦云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秦云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孔颖达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孔靖婷已经向孔颖达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孔靖婷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秦云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秦云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秦云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秦云大人是从太原调过来的,那可是太原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秦云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太原,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秦云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秦云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秦云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秦云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秦云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秦云:!!!!!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秦云立刻跳起来,推起秦琼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鄞县远不如长安繁华,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秦云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秦云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秦云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秦云,秦云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秦琼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秦云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秦云接受秦琼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秦琼与秦云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秦云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秦琼讨教教子方法。秦琼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秦云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秦云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秦云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秦云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秦云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秦云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秦云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秦云分头行动,秦云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秦云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秦云,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秦云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秦云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秦云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秦云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秦云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秦琼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秦云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秦琼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秦琼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秦云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秦琼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秦琼斜睨了秦云一眼,对秦云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秦琼心里有了主意,对秦云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秦云想到秦琼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秦琼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秦云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秦琼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秦琼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秦云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秦琼把秦云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秦云了,连夜替秦云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秦琼一起下乡去。

    秦云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秦琼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秦琼前脚刚带着秦云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秦琼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秦琼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秦琼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秦云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秦云父子俩出行。

    秦云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秦琼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秦琼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秦云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秦琼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秦琼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秦琼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秦云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秦云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秦琼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秦云在秦琼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许多年后,秦云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秦琼》(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秦琼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秦云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秦云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秦琼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秦琼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秦琼扭头看秦云:“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秦云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秦琼:“……”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秦云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秦云瞅了眼秦琼,总觉得秦琼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秦云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秦琼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秦琼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秦云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秦云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秦云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孔靖婷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秦云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秦云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秦琼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秦云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秦琼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秦云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秦云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秦琼,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秦云。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秦云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秦云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秦云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秦云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秦云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长安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秦云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看到的八卦、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秦云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秦云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n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n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秦云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秦云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秦云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n,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秦云在长安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或体、俗体、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秦云暂时都做不来。秦云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两边离得近,秦云和沈括的对话秦琼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秦琼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秦云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秦琼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秦琼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孔靖婷还告诉秦云,秦琼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秦琼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秦琼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秦琼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秦云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秦琼是谁之后,对秦琼和秦云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秦云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秦云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秦琼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秦云早呼呼大睡了。

    秦琼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秦云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秦云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秦云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秦云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秦云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秦云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秦云不一样,听秦云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秦琼学问好,而秦云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秦琼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秦云·教官·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秦云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秦琼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秦云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秦琼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秦琼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秦琼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长安传到地方,没比秦琼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秦琼打发秦云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秦云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秦琼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秦云知道秦琼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秦云一早起来就鼓励秦琼:“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秦琼睨他。

    “当然知道。”秦云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秦云在孔颖达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靖婷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秦琼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秦云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秦琼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秦云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秦云的嘴巴开过光,秦琼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秦琼一块来找秦云几人。

    秦云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秦云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秦云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秦云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祝

    这天郑思与秦云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秦琼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秦琼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秦琼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秦琼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秦琼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秦琼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秦云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秦云不知道秦琼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秦云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秦琼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秦云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秦琼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秦云,“你自己没长手吗?”

    秦云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秦琼说:“没长。”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秦琼请出山的,秦琼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秦琼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秦云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秦云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