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
维苏伊最神圣的地方很少被用来做世俗讨论。大主教在这主持过新年圣礼，神学院教授们在这向神父做临终告解。九九六年，我坐在台下，看着辅理主教奥利维沐浴着一众教士的目光，从正中过道走到祭坛前，在原先大主教的位置站定。他转过身，环视在座的教士，平静地说出了当下的处境。
“各系主任、分会首席、高级咒术师：
军方研判，还有最多三天，吸血鬼就将来到维苏伊城下，到达北大门。
此前，吸血鬼内部分裂，而维苏伊承平日久，疏于军事训练。两周以来，吸血鬼的活动日益频繁，我们派出了侦察队。很遗憾，全员遇难。大主教斯亚德在诺瓦出席主教会议，维苏伊目前没有特级咒术师。
作为辅理主教，我奥利维受大主教委托行大主教事，兼驻维苏伊联军代副总指挥。我已命令各部放弃野外哨站，退回维苏伊城内。维苏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我不会让千年前的惨剧重演。今天晚上，我将请求教会宣布，维苏伊进入战时状态。”
“奥利维，我看你是疯了，居然和军部的人联手。他们本来就不全是我们维苏伊的人，为着联邦的总体利益，随时准备好坑我们一把。有什么问题，我们教会内部解决。大主教已经指定你做接班人了，你还想怎样？”
“大家，我再重复一遍。种种迹象表明，吸血鬼有攻打维苏伊的计划，我们正面临一场恶战。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利益得失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否则维苏伊的千年历史就要断送在我们手上。”
“我们的咒术师不得不在军部住宿，接受军部的领导，魔法学会都被架空了。在准备对吸血鬼战争的紧要关头，军方最先想到的就是先夺取我们的权力。”水系次席、高级咒术师亚兰科兹指出。
“这是战时状态的暂时措施，危险解除后，一切会回归正常的。接受联邦的援助，也就意味着接受联邦的领导。”奥利维说。
“有不同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遵守游戏规则。你就要接大主教的班了，你是胜利者，但也不要太过分。军部撒的谎还少吗？诺瓦只让我们吃过一次亏吗？他们抓住一切机会要教会给他们增加军费，在他们嘴里，简直每个吸血鬼都有能力灭掉整个维苏伊城。”
“这次是真的。我向主发誓。”奥利维冷静地说。“同时，我们已经很久没打大仗了，我们的边防空虚。我也请求各分会首席，务必通知下属咒术师，今晚到军部报到。”
大教堂安静了下来，维苏伊的高层们陷入了沉思。
“至少我们全体火系咒术师，会服从教会和军部的决定，战斗到最后一人。”奥利维以身作则，坚定的话语打破的沉默。
“除了在诺瓦的大主教，维苏伊全体水系咒术师服从教会决定，共同保卫维苏伊。”亚兰科兹起身，走出大教堂。
……
所有分会首席都宣誓与维苏伊共存亡，其他高级咒术师也表示服从学会安排。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和平、繁荣，自由……都是转瞬即逝的。千年的和平发展是神迹，绝非社会的常态。我们在虚幻的幸福中沉溺太久了。
“我们尊重神学的探索，积累的知识是全人类的财富，更是保家卫国的意义所在。我希望你们，出国避难。”奥利维说完，离开了大教堂。教授们还坐在大教堂内，回味旧日时光，遥想在这参加新年圣礼的场景。如果我们战败，就再也见不到庄严的维苏伊大教堂了。
离开大教堂后，我没有去教会，而是回了趟家。事关重大，我要让家里在第一时间知道，维苏伊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妈妈，我回来了。”“路比，总算找到你了。赶快准备一下，我们要走了。”“妈妈，冷静下来听我说。刚刚，辅理主教奥利维在大教堂宣布，维苏伊今晚进入战时状态。我要去前线帮忙，保卫你和妹妹。”“路比，这里很危险。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躲一躲，等局势缓和下来再回家。”“妈妈，辅理主教说了，所有咒术师都要留在维苏伊，和吸血鬼作战。我相信我们的士兵和咒术师，维苏伊一定会胜利的。”“路比，你还小，帮不上忙。我们现在撤离，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怎么能这样……”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主教，你好。”母亲开门，奥利维站在门口，也和我点头致意。“公告已经贴出来了，时间不等人。我找来一辆马车，你们赶紧走吧。若昂也有我们的商会，不用带太多东西。要不了多久，南大门就会挤满逃难的人了吧，再想走就走不掉了。”“主教费心了，谢谢你。”“奥利维，你不是说，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吗？怎么能先逃跑？”“那句话不是说给你们听的，你们没有保家卫国的义务和能力。而且，在关键时刻保证你们的安全，也是我对大主教应尽的责任。不要有心理负担，上车吧。”
马车经过维苏伊的街道，像是主向世界撒下智慧的种子。在街头看公告的维苏伊居民还没完全理解要发生什么，看到几辆马车向城外驶去后，马上就醒悟了过来。没一会，维苏伊城内已经找不到马车了，没抢到马车的人背着包袱结伴徒步出城。
“妈妈，我要回去。”“忍一忍吧，若昂也是不小的城市。不会比家里差太多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战斗。这是属于我的战斗，我不能逃避。”不等母亲回答，我就跳下马车。顺着惯性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后站起来，凭着印象往维苏伊方向走。
越往回走，马车越多。到维苏伊南大门时，已经能看到走路的人了。“路比，你怎么在这里？和家人走散了吗？”亚兰科兹吩咐车夫停一停，下了马车。“没有，我妈妈是逃跑主义者，我要回维苏伊战斗。”“现在维苏伊很危险，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若昂，好不好？”“我要留在维苏伊。”“注意安全啊。”“为什么？你们下午在大教堂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都说，要留在维苏伊，和吸血鬼战斗到最后一人，现在，你们却都往外面逃……”我说着说着，甚至哭了出来。“我们是以分会首席的身份替下属咒术师表态的，我们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要出城协调物资，做好保障。不是只有留在维苏伊城内才是战斗。我们的下属咒术师也确实对维苏伊忠诚，他们都守在城内。”亚兰科兹又回到马车上。“怎么样，和我一起走吗？”“不，要逃你自己逃。”
走进自己家，门被撬开了，房间里多了很多脚印。高高的书架空空如也，只剩下桌上的一本圣书。所有魔具都不见了，棉被少了一些。我坐在地上，让门大开着，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
“路比，总算找到你了。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好吗？”我回过神，被母亲紧紧抱住。越过母亲的肩膀，我还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妹妹。“对不起。”我想说，却没有说出口。妈妈站起来打扫屋子，清点家里留下来的东西。“你好。”门口站了一个陌生男人。“你要干什么？”我想上前把他挡在门外，但久坐后腿有点麻，向后跌了过去。妹妹扶住了我，我不再说话。“路比？我奉亚兰科兹的命令，负责这里的安全。有什么需要的请和我说。军部已经组织巡逻队维护治安了，请放心，下午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不是要抵抗吸血鬼吗？”“大主教家眷的安全更重要。”“妈妈，我们去军营住吧。”我向里屋喊道，但声音不大。“留在家里，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卡莱娜，我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和妈妈，跟我一起受苦。我不该帮你们做决定。”“我为哥哥骄傲。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勇敢。万一发生了什么，我也要挺身而出。”
那天下午在大教堂，我还畅想着，自己要尽到责任，守护好我的家乡。我要帮忙疏散维苏伊居民，在南大门附近维持秩序。我要在更远处立路牌，劝返前来的外国游客；向周边各国协调物资。可惜都没有，我现在正躺在军营里，和妈妈、妹妹躺在逼仄的军营里，身边是其他水系咒术师。在大主教最坚定的支持者群体中，我们的安全得到了基本保障。听他们说，相关的协调工作辅理主教尝试着去做了，但没有成效。外围哨站全部沦陷，军队撤退前把哨站的侦察魔镜都带了回来，现在它们被放置在南大门城楼上。辅理主教在若昂远程指挥的效果不好，维苏伊城内的军队都撤到了城内，等待着永远不可能有的指示。要不要出去，要怎么构筑防线，大家没有统一的意见。这几天只是被推到了刑场，真正被架到断头台上还是几天后的消息：一部分吸血鬼绕到了维苏伊后方，截断了从南大门运往城内的补给线。维苏伊成了一座孤城。若昂的驻军太少，高级咒术师又都早早地逃到了别处。现在没有大范围打击的手段。我们和留下的青年咒术师、驻维苏伊联军一起，不再挣扎，只等断头台的闸刀落下。
“各系主任、分会首席、高级咒术师：
军方研判，还有最多三天，吸血鬼就将来到维苏伊城下，到达北大门。
此前，吸血鬼内部分裂，而维苏伊承平日久，疏于军事训练。两周以来，吸血鬼的活动日益频繁，我们派出了侦察队。很遗憾，全员遇难。大主教斯亚德在诺瓦出席主教会议，维苏伊目前没有特级咒术师。
作为辅理主教，我奥利维受大主教委托行大主教事，兼驻维苏伊联军代副总指挥。我已命令各部放弃野外哨站，退回维苏伊城内。维苏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我不会让千年前的惨剧重演。今天晚上，我将请求教会宣布，维苏伊进入战时状态。”
“奥利维，我看你是疯了，居然和军部的人联手。他们本来就不全是我们维苏伊的人，为着联邦的总体利益，随时准备好坑我们一把。有什么问题，我们教会内部解决。大主教已经指定你做接班人了，你还想怎样？”
“大家，我再重复一遍。种种迹象表明，吸血鬼有攻打维苏伊的计划，我们正面临一场恶战。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利益得失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否则维苏伊的千年历史就要断送在我们手上。”
“我们的咒术师不得不在军部住宿，接受军部的领导，魔法学会都被架空了。在准备对吸血鬼战争的紧要关头，军方最先想到的就是先夺取我们的权力。”水系次席、高级咒术师亚兰科兹指出。
“这是战时状态的暂时措施，危险解除后，一切会回归正常的。接受联邦的援助，也就意味着接受联邦的领导。”奥利维说。
“有不同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遵守游戏规则。你就要接大主教的班了，你是胜利者，但也不要太过分。军部撒的谎还少吗？诺瓦只让我们吃过一次亏吗？他们抓住一切机会要教会给他们增加军费，在他们嘴里，简直每个吸血鬼都有能力灭掉整个维苏伊城。”
“这次是真的。我向主发誓。”奥利维冷静地说。“同时，我们已经很久没打大仗了，我们的边防空虚。我也请求各分会首席，务必通知下属咒术师，今晚到军部报到。”
大教堂安静了下来，维苏伊的高层们陷入了沉思。
“至少我们全体火系咒术师，会服从教会和军部的决定，战斗到最后一人。”奥利维以身作则，坚定的话语打破的沉默。
“除了在诺瓦的大主教，维苏伊全体水系咒术师服从教会决定，共同保卫维苏伊。”亚兰科兹起身，走出大教堂。
……
所有分会首席都宣誓与维苏伊共存亡，其他高级咒术师也表示服从学会安排。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和平、繁荣，自由……都是转瞬即逝的。千年的和平发展是神迹，绝非社会的常态。我们在虚幻的幸福中沉溺太久了。
“我们尊重神学的探索，积累的知识是全人类的财富，更是保家卫国的意义所在。我希望你们，出国避难。”奥利维说完，离开了大教堂。教授们还坐在大教堂内，回味旧日时光，遥想在这参加新年圣礼的场景。如果我们战败，就再也见不到庄严的维苏伊大教堂了。
离开大教堂后，我没有去教会，而是回了趟家。事关重大，我要让家里在第一时间知道，维苏伊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妈妈，我回来了。”“路比，总算找到你了。赶快准备一下，我们要走了。”“妈妈，冷静下来听我说。刚刚，辅理主教奥利维在大教堂宣布，维苏伊今晚进入战时状态。我要去前线帮忙，保卫你和妹妹。”“路比，这里很危险。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躲一躲，等局势缓和下来再回家。”“妈妈，辅理主教说了，所有咒术师都要留在维苏伊，和吸血鬼作战。我相信我们的士兵和咒术师，维苏伊一定会胜利的。”“路比，你还小，帮不上忙。我们现在撤离，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怎么能这样……”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主教，你好。”母亲开门，奥利维站在门口，也和我点头致意。“公告已经贴出来了，时间不等人。我找来一辆马车，你们赶紧走吧。若昂也有我们的商会，不用带太多东西。要不了多久，南大门就会挤满逃难的人了吧，再想走就走不掉了。”“主教费心了，谢谢你。”“奥利维，你不是说，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吗？怎么能先逃跑？”“那句话不是说给你们听的，你们没有保家卫国的义务和能力。而且，在关键时刻保证你们的安全，也是我对大主教应尽的责任。不要有心理负担，上车吧。”
马车经过维苏伊的街道，像是主向世界撒下智慧的种子。在街头看公告的维苏伊居民还没完全理解要发生什么，看到几辆马车向城外驶去后，马上就醒悟了过来。没一会，维苏伊城内已经找不到马车了，没抢到马车的人背着包袱结伴徒步出城。
“妈妈，我要回去。”“忍一忍吧，若昂也是不小的城市。不会比家里差太多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战斗。这是属于我的战斗，我不能逃避。”不等母亲回答，我就跳下马车。顺着惯性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后站起来，凭着印象往维苏伊方向走。
越往回走，马车越多。到维苏伊南大门时，已经能看到走路的人了。“路比，你怎么在这里？和家人走散了吗？”亚兰科兹吩咐车夫停一停，下了马车。“没有，我妈妈是逃跑主义者，我要回维苏伊战斗。”“现在维苏伊很危险，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若昂，好不好？”“我要留在维苏伊。”“注意安全啊。”“为什么？你们下午在大教堂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都说，要留在维苏伊，和吸血鬼战斗到最后一人，现在，你们却都往外面逃……”我说着说着，甚至哭了出来。“我们是以分会首席的身份替下属咒术师表态的，我们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要出城协调物资，做好保障。不是只有留在维苏伊城内才是战斗。我们的下属咒术师也确实对维苏伊忠诚，他们都守在城内。”亚兰科兹又回到马车上。“怎么样，和我一起走吗？”“不，要逃你自己逃。”
走进自己家，门被撬开了，房间里多了很多脚印。高高的书架空空如也，只剩下桌上的一本圣书。所有魔具都不见了，棉被少了一些。我坐在地上，让门大开着，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
“路比，总算找到你了。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好吗？”我回过神，被母亲紧紧抱住。越过母亲的肩膀，我还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妹妹。“对不起。”我想说，却没有说出口。妈妈站起来打扫屋子，清点家里留下来的东西。“你好。”门口站了一个陌生男人。“你要干什么？”我想上前把他挡在门外，但久坐后腿有点麻，向后跌了过去。妹妹扶住了我，我不再说话。“路比？我奉亚兰科兹的命令，负责这里的安全。有什么需要的请和我说。军部已经组织巡逻队维护治安了，请放心，下午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不是要抵抗吸血鬼吗？”“大主教家眷的安全更重要。”“妈妈，我们去军营住吧。”我向里屋喊道，但声音不大。“留在家里，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卡莱娜，我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和妈妈，跟我一起受苦。我不该帮你们做决定。”“我为哥哥骄傲。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勇敢。万一发生了什么，我也要挺身而出。”
那天下午在大教堂，我还畅想着，自己要尽到责任，守护好我的家乡。我要帮忙疏散维苏伊居民，在南大门附近维持秩序。我要在更远处立路牌，劝返前来的外国游客；向周边各国协调物资。可惜都没有，我现在正躺在军营里，和妈妈、妹妹躺在逼仄的军营里，身边是其他水系咒术师。在大主教最坚定的支持者群体中，我们的安全得到了基本保障。听他们说，相关的协调工作辅理主教尝试着去做了，但没有成效。外围哨站全部沦陷，军队撤退前把哨站的侦察魔镜都带了回来，现在它们被放置在南大门城楼上。辅理主教在若昂远程指挥的效果不好，维苏伊城内的军队都撤到了城内，等待着永远不可能有的指示。要不要出去，要怎么构筑防线，大家没有统一的意见。这几天只是被推到了刑场，真正被架到断头台上还是几天后的消息：一部分吸血鬼绕到了维苏伊后方，截断了从南大门运往城内的补给线。维苏伊成了一座孤城。若昂的驻军太少，高级咒术师又都早早地逃到了别处。现在没有大范围打击的手段。我们和留下的青年咒术师、驻维苏伊联军一起，不再挣扎，只等断头台的闸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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