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
夕阳西下，万众瞩目的新千年圣礼即将开始。街上游行的圣歌队在教堂广场驻足，第一大道两侧五颜六色的荧光石亮起。钟楼的钟声敲过五下，此时路比正在信理部食堂享用并不怎么样的免费晚餐，而风音正在大教堂领读《告同胞书》，风音的声音经由圣遗物的魔法响彻整个诺瓦。在学院时，路比就多多少少看出，风音有点来头。但今天她在自己父亲、下任教宗面前，还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路比实在不太理解。不过，路比并不羡慕这样的风音。诺瓦神学院的古诺瓦语课得等到一年级下学期才开，她为了完成这一庄严仪式，花了至少一个月时间记《告同胞书》的古诺瓦语读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更是格外地繁忙，别说顾不上吃晚饭，甚至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这样，晚上还要找尤因谈正事，路比倒是没兴趣了解她奇怪的生活方式。
吃完晚饭，路比在信理部大楼四处转了转。没什么好看的，每一层都是一样的布局，一样逼仄的办公室，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在自己的隔断里办公。当路比想出去时，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在大楼里四处摸索，光线越来越暗。路比记不清自己下到多少层楼了，楼内也没有楼层标识。最后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楼层内布局和熟悉的信理部迥然不同，远处还隐约地传来什么声音。
“教会……”路比循着声音找过去。“教会，教会！我都招，我什么都招。一千年前吸血鬼入侵联邦是我唆使的，诺亚是我杀的，几年前吸血鬼再度侵扰维苏伊也是我干的。今天早上，我更是在神学史课堂上公然发表反动言论，妄图颠覆联邦政权，抹黑无上的主的荣光。我反思了，我有罪。教会，别光打我了，问我问题吧，我全都回答。教会，别打我了，别打了。我是诺瓦神学院的学生，我晓得利害关系，我识相的。教会，求求你，问我话吧。”“尤因？”
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黑暗的房间里射进楼道荧光石的微弱光芒，我用手遮着眼睛打量站在这光亮中的人影。“教会，啊不，路比。路比，我对不起你，我真的错了。我严重伤害了全维苏伊人的感情，我对不起联邦、诺瓦神学院，我明明受到了这么好的教育，却误入邪道。”“尤因，跟我走一趟。”路比说。“路比，我真错了。但曾经，我们还是同班同学。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知道，你父亲斯亚德要当教宗了，你说话很有分量。帮我一个忙吧，我不想去见信理部部长。”我坐在地上斟酌着说话方式。用“您”称呼路比显得太过疏远，此时还是用一般的同学间的称呼拉近关系。
“咳，尤因，你误会了。是风音在找你。风音从中午就一直在找你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路比没有一点情感波动，语气很平静。“风音？我刚刚还听到她在大教堂领读《告同胞书》，她在主持圣礼，哪有时间见我？我上一周约了她来一起看圣礼，她说没时间。”我将信将疑，但还是站了起来。“好了好了，跟我走吧，我不会害你。”路比走上前拉我。“信理部不让我走。”“信理部部长都答应帮风音找你了。”
我跟着路比走出审讯室，向着光明前进。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据路比说，信理部的人都被打发到街上找我了。“风音找你什么事呢？”“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就直接跟信理部抓我的人说，也不会被关起来了。”“信理部把你抓了？”“是，是啊。”“为什么？”“这正是我想问的，他们说我诋毁，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了。总之，我绝对是被冤枉的。”走出信理部大楼，看到街上五彩的荧光石和涌向大教堂方向的人流，我这才确信，我回来了，又回到我熟悉的诺瓦了。在信理部的一下午仿佛一场噩梦，只有这诺瓦城才是真实的。
“这就是没有吸血鬼的美好世界。”路比突然感叹道。“而在四年前，维苏伊还受到了吸血鬼大规模的侵袭。我有时会想，我们的文明是如此脆弱，半个维苏伊就那样毁于一旦。”“其实我觉得，这反映出神学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很大的问题。综观整个一千年的神学史，理论总是原地踏步。神学家总是遵循着传统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我很难找到神学的内在逻辑。说一些政治不正确的话，上古神学家许诺的客观的神学概念世界并不存在，我们总是把当下的社会思潮往神学里套。最终，这套体系臃肿不堪。和平年代，神学家倾向于一种普世的神学观点，承认主会拯救包括吸血鬼在内的世界万物；而一旦遇到吸血鬼入侵，神学又偏向人类中心论。神学家总是被社会裹挟着左右摇摆。
但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神学的特点。下午被关在审讯室里，我仔细反思了自己的观点。神学家总还是生活在社会上的，我们不能思考一种完全脱离社会实际的空想神学。事实就是，在面对遇袭后的维苏伊的惨状时，我无法冷漠地告诉全体维苏伊人，千年前维苏伊人流血牺牲挡下吸血鬼的伟业，其实是作为吸血鬼的诺亚在吸血鬼集团内进行的内部利益分配。这样，我还是像千年来的神学家那样，继续兜圈子。同时承认人性的诺亚在地上的功绩与他作为天上的主的神性，论证诺亚既跟我们、跟维苏伊人一同受苦，又是超越者。”
“虽然没太听懂你想说什么，但看来是精神恢复正常了，我放心了。”路比完全不想对我的观点做回应。上午做神学史报告也是，大家都想着下课出去玩，没人听。不过没事，我发表暴论自己爽就完事，你们不听就不听吧。“我本来精神也没出问题，只是对自己上午神学史报告的想法的反思。就算没被信理部抓，在寝室呆着时，我也会思考这些问题。”“不过，如果你对维苏伊感兴趣，我愿意分享一下，四年前发生在维苏伊的事情。”路比说。“简要的事情经过大家都知道，具体细节的话，图书馆里维苏伊教会和魔法学会的联合报告有详细记载。”“联合报告是删改过的，去掉了一些不利于教会统治的信息。我给你无删减的一手材料。”
吃完晚饭，路比在信理部大楼四处转了转。没什么好看的，每一层都是一样的布局，一样逼仄的办公室，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在自己的隔断里办公。当路比想出去时，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在大楼里四处摸索，光线越来越暗。路比记不清自己下到多少层楼了，楼内也没有楼层标识。最后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楼层内布局和熟悉的信理部迥然不同，远处还隐约地传来什么声音。
“教会……”路比循着声音找过去。“教会，教会！我都招，我什么都招。一千年前吸血鬼入侵联邦是我唆使的，诺亚是我杀的，几年前吸血鬼再度侵扰维苏伊也是我干的。今天早上，我更是在神学史课堂上公然发表反动言论，妄图颠覆联邦政权，抹黑无上的主的荣光。我反思了，我有罪。教会，别光打我了，问我问题吧，我全都回答。教会，别打我了，别打了。我是诺瓦神学院的学生，我晓得利害关系，我识相的。教会，求求你，问我话吧。”“尤因？”
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黑暗的房间里射进楼道荧光石的微弱光芒，我用手遮着眼睛打量站在这光亮中的人影。“教会，啊不，路比。路比，我对不起你，我真的错了。我严重伤害了全维苏伊人的感情，我对不起联邦、诺瓦神学院，我明明受到了这么好的教育，却误入邪道。”“尤因，跟我走一趟。”路比说。“路比，我真错了。但曾经，我们还是同班同学。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知道，你父亲斯亚德要当教宗了，你说话很有分量。帮我一个忙吧，我不想去见信理部部长。”我坐在地上斟酌着说话方式。用“您”称呼路比显得太过疏远，此时还是用一般的同学间的称呼拉近关系。
“咳，尤因，你误会了。是风音在找你。风音从中午就一直在找你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路比没有一点情感波动，语气很平静。“风音？我刚刚还听到她在大教堂领读《告同胞书》，她在主持圣礼，哪有时间见我？我上一周约了她来一起看圣礼，她说没时间。”我将信将疑，但还是站了起来。“好了好了，跟我走吧，我不会害你。”路比走上前拉我。“信理部不让我走。”“信理部部长都答应帮风音找你了。”
我跟着路比走出审讯室，向着光明前进。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据路比说，信理部的人都被打发到街上找我了。“风音找你什么事呢？”“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就直接跟信理部抓我的人说，也不会被关起来了。”“信理部把你抓了？”“是，是啊。”“为什么？”“这正是我想问的，他们说我诋毁，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了。总之，我绝对是被冤枉的。”走出信理部大楼，看到街上五彩的荧光石和涌向大教堂方向的人流，我这才确信，我回来了，又回到我熟悉的诺瓦了。在信理部的一下午仿佛一场噩梦，只有这诺瓦城才是真实的。
“这就是没有吸血鬼的美好世界。”路比突然感叹道。“而在四年前，维苏伊还受到了吸血鬼大规模的侵袭。我有时会想，我们的文明是如此脆弱，半个维苏伊就那样毁于一旦。”“其实我觉得，这反映出神学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很大的问题。综观整个一千年的神学史，理论总是原地踏步。神学家总是遵循着传统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我很难找到神学的内在逻辑。说一些政治不正确的话，上古神学家许诺的客观的神学概念世界并不存在，我们总是把当下的社会思潮往神学里套。最终，这套体系臃肿不堪。和平年代，神学家倾向于一种普世的神学观点，承认主会拯救包括吸血鬼在内的世界万物；而一旦遇到吸血鬼入侵，神学又偏向人类中心论。神学家总是被社会裹挟着左右摇摆。
但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神学的特点。下午被关在审讯室里，我仔细反思了自己的观点。神学家总还是生活在社会上的，我们不能思考一种完全脱离社会实际的空想神学。事实就是，在面对遇袭后的维苏伊的惨状时，我无法冷漠地告诉全体维苏伊人，千年前维苏伊人流血牺牲挡下吸血鬼的伟业，其实是作为吸血鬼的诺亚在吸血鬼集团内进行的内部利益分配。这样，我还是像千年来的神学家那样，继续兜圈子。同时承认人性的诺亚在地上的功绩与他作为天上的主的神性，论证诺亚既跟我们、跟维苏伊人一同受苦，又是超越者。”
“虽然没太听懂你想说什么，但看来是精神恢复正常了，我放心了。”路比完全不想对我的观点做回应。上午做神学史报告也是，大家都想着下课出去玩，没人听。不过没事，我发表暴论自己爽就完事，你们不听就不听吧。“我本来精神也没出问题，只是对自己上午神学史报告的想法的反思。就算没被信理部抓，在寝室呆着时，我也会思考这些问题。”“不过，如果你对维苏伊感兴趣，我愿意分享一下，四年前发生在维苏伊的事情。”路比说。“简要的事情经过大家都知道，具体细节的话，图书馆里维苏伊教会和魔法学会的联合报告有详细记载。”“联合报告是删改过的，去掉了一些不利于教会统治的信息。我给你无删减的一手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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