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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助人为乐

    李之罔站在大桥的一边,默默看着已经不知在此竖立了多少年的石碑。石碑上书“宣威”二字,此地便是中洲与南仙洲的分界处——宣威大桥。

    他并不在乎石碑上的刻字,紧盯石碑本身,观察一阵,来到石碑后面,也是“宣威”二字。李之罔微微点头,心中有了猜想,伸手触碰,却被一道灰光弹开。他又试了数次,皆无法将石碑挪动,甚至他越使力,灰光便越强势,最后他只能承认凭自己现在的修为还无法打破灰光。还是数年以后,李之罔才从姬月寒的口中得知,这石碑乃是征战王第三次征服战争期间亲手所立。

    宣威大桥上人来人往,皆慌乱不堪,并没有人自顾不暇地阻止李之罔的愚行。

    许多人将宣威大桥作为逃离南仙洲后的第一个落脚点,生火做饭,便溺浴身,李之罔便在这种乱象中穿行。他从容不迫,不关注任何人的举动,但无论是抱儿背女的大脚村妇还是掩鼻蹙眉的盛装贵妇,蠢蠢欲动的躬身窃贼,亦或环顾警惕的当家男人,任何人突然地举动都被他适时地避开。

    李之罔并不冷漠,他甚至对这些突遭横祸的黎生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担忧。在他糟糕的想象中,村妇突遇山贼,子女不免于难;贵妇钱财尽失,流落红尘;窃贼被俘,私刑零落;男人胆怯,满门皆屠。但他更有一种不敢接近真切生活的怯懦,这一切的真实全让他感不到一点真实。

    李之罔突然停下来,因为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了他。

    “喏,哥哥给你吹干净。”

    李之罔蹲下,将糖块从地上捡起,用白净的指甲将糖块表面的灰土刮去。

    小女孩转哭为笑,开心地接过,越过李之罔去寻她妈妈了。

    李之罔有些呆住,看着掌心两道乌黑的划痕,此时,真实的生活才终于忸怩地接受他。

    想了一会儿,李之罔洒脱一笑,站将起来,继续前行。

    倘若一直专心前行的话,步行横跨宣威大桥只需要三日时间,但很不凑巧,名为李之罔的少年并不够专心。他经常莫名其妙地停下,凭着和煦的外表正当地接近任何人,此时他正在给一位下肢不便的古稀老妪舒展筋骨,老妪的儿媳在一旁烧饭,两个孩子在不远处和几个同龄小孩踩水玩乐。

    老妪已经昏聩,口齿不清,迷迷糊糊间说着李之罔听不懂的方言。妇人对着他歉然一笑,解释说她老母是想起死了数年的儿子,她儿子傍晚归家后也经常这样帮她疏通筋骨。

    “不敢当,在下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哪有的事,要不是小兄弟昨日拉住芳芳,这倒霉孩子可就跌到海里去了。”妇人揭开锅,伸出指头沾了点米粒,放在嘴里抿一下,朝外喊道,“小嵩,芳芳,吃饭了!”

    李之罔看着两个孩子意犹未尽地告别刚认识的朋友,不自觉笑了起来。

    吃完饭,他便告别了妇人一家,最后花费数日的时间走过宣威大桥,看见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女侧坐在独石上,头颅微低,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她的头发是难得的灰白色,但脸比头发更白,比脸更白的纱布叠了数层,蒙在双眼上。少女每隔一会儿便抬起头,彷徨地往四方抬望,又每每失望地埋下。

    多年以后,面对化为死域的南仙洲,李之罔将会回想起他第一次遇见齐暮的今天,并惊讶于他从未发现她执拗的本性。

    李之罔走上前,名为齐暮的少女忽然抬起头,好似并未瞎掉般,从容不迫地问道,“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吗?”

    “在下李之罔,小姐勿惊。”少年郎止步,面对少女的盘问忽然慌乱,但还是按照预想抛出腹稿,“我看小姐孤仃一人,而此处又繁乱嘈杂,多有患处,不知有什么能帮助到小姐的。”

    齐暮低下头,复又抬起,确认眼前的火焰并没有任何变化,终于下定决心,“公子请随我来。”

    齐暮站起来,并没有因久坐而有丝毫晃荡。她虽目不视物,但却能游刃有余地穿行于人群中,最后领着李之罔来到靠近丘陵的偏僻处。

    “是这样的,小女子的女仆昨日外出寻觅食物,至今未归,心中担忧。小女子又怕她突然回来,不敢亲自去寻,故此彷徨踌躇不已。”

    李之罔微微点头,接下这个差事,“齐小姐请回原地等候,在下去寻你家女仆。只是女仆去的方向,齐小姐可知晓?”

    “喘息丘陵有半妖群聚,甚是危险,小女子此前已提醒过她,当是不会去的。如此,竹影当是去了东面的叹息丘陵。叹息丘陵无有太多危险,切莫夜时动身便可。公子若是寻到竹影,小女子定有厚礼献上。”

    齐暮又告知李之罔,她的女仆竹影还骑走了灵兽麝离。麝离虽生性胆小,但脚程颇利,人力难及,若李之罔未能寻到踪迹,定是竹影去了更远的地方,届时回来便是。

    李之罔点头应下,再看齐暮一眼,确认对方已没有更多话要说,便道,“那还请齐小姐回原处等候,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齐暮摇头,“小女子就在此处等候公子回返,并为公子祈福。”

    李之罔不再坚持,道别齐暮,往东而去。

    爬过一段并不太陡峭的斜坡后,李之罔进入叹息丘陵,首先看见的是一具几近风化的巨人的尸骨。

    巨人尸骨跪倒在地,半个头骨陷在地里,一手撑地,一手指天,后一只手臂被利器从小臂中段生生砍去,显得诡异至极。李之罔走得靠近些,惊觉巨人尸骨周身怨气弥漫,虽是日暮时分,但却如堕冰窟,好似万千利刃扑面而来。

    他立刻远遁,离得远了才又打量起巨人尸骨来。此时天已将夜,巨人尸骨四周生起团团紫怨鬼火,往后望去,不仅仅是巨人尸骨周围,整个叹息丘陵都阴风四摆,鬼影叠重,眼目所及,紫荧滔滔。

    李之罔心下震荡,这些鬼火皆是因巨人尸骨而兴,不知叹息丘陵从前发生了何事,竟有近千余巨人伏诛在此,而能够诛杀如此多天生强横的巨人的人又该有多么强大。

    感叹间,日已没地。

    李之罔谨记齐暮告诫,爬上叹息丘陵中最高的土坡,准备在此将就一夜,明早黎时再出发寻人。这土坡上还有一湾池水,结有朵朵莲花,祥和安定,让他心生慰藉,与叹息丘陵间阵阵阴诡异象迥然不同。

    李之罔撇下一抔荷叶,弯身取水。凉水下肚,不由赞道,“甚为清凉!”

    他仍想再饮一抔,伏地取水,却隐约见得水下有金芒闪过。恰在此时劲风过岗,荷叶摆舞,有莲子被吹入水中,李之罔不疑有他,取上水来,却感觉荷叶比此前要重上甚许。他抬高荷叶,恰与一长劲金眸怪物四目相对。

    不由分说,李之罔连忙将荷叶甩出,但金眸怪物已经飞扑而来,卷上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李之罔吃痛不已,低呼一声,取剑来斩,却发觉不知何时,数十只金眸怪物已经顺着他的裤脚爬上身子,将他四肢紧箍,动弹不得。

    李之罔又看向池塘,山风已过,但荷叶仍摆荡不休,不知有多少金眸怪物藏身其下,蠢蠢欲动,当务之急只能立刻远离池塘,不然他定会被这些怪物生吞活剥。

    周身四处传来的裂齿疼痛让他来不及多想,艰难迈开脚步,前行数十步后,滚下山坡。

    金眸怪物虽是难缠,但皮薄肉舒,有数只在李之罔滚下山坡的途中被活生生碾死,其余的也放开禁锢,爬入篝丛中不见踪影,唯有脖子上那只未受甚伤,仍紧咬不放。

    李之罔拔出剑来,对准脖子,一剑将其戳死。

    歇息片刻,李之罔站将起来,借着月光将剑上的金眸怪物看清,像是蜥蜴长了蛇头,更像蛇长了四脚。他将这晦气的四脚蛇扔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好巧不巧,他竟滚到了一具巨人尸骨的腿边,尸骨旁生有几颗柏树,枯死多日,有一颗柏树横倒在地,上面挂着缕淡绿色的衣摆。

    李之罔将衣摆取下,细细观察。

    衣摆崭新,布料厚实,绣花华贵,非是寻常人家能穿得。他几乎瞬间就认定,这便是那女仆竹影的衣服。

    有了这层猜想,李之罔开始寻找现场的蛛丝马迹,倒真发现数个向东而去的脚印,但不是一人,而是三人并行所留下的。外面两行脚印乃是男子脚印,步程一致;夹在中间的脚印则小上许多,当是女子所留。且步程较短,脚印甚浅,留下脚印之人当时定是惶恐至极。

    李之罔浅默半刻,有了计较。女仆竹影奉主人齐暮之命外出寻食,在此处遭遇歹人,搏斗不敌,遭人掠走,而灵兽麝离性情怯懦,难以护主,亦远逃不见。

    想及于此,李之罔继续寻找线索,果真在不远处的山坡处寻到一柄短剑,只是其上并未有家徽等能确认身份的事物。

    他叹息一声,感叹命运不公,将短剑收好,准备沿着脚印往东而去。

    此前明明静静悬停的紫火却光芒大作,纷纷向他涌来。

    李之罔急忙远退,向东狂奔,但无论他逃得多远,身后阴嗖嗖的悲风却未有丝毫远离的感觉,而且因为叹息丘陵中鬼火众多,他每到一处,身后追逐的鬼火便越多,而那悲风也愈来愈呜咽。

    转来转去,李之罔已经迷失方向,满目所及皆是鬼火,皆是哭嚎,皆是逝去前兆,皆是永夜沉沦。

    他已大汗淋漓,腿脚麻木,却不敢停下分毫,甚至连去路也来不及分辨,胡乱窜逃,最后被枯枝绊倒,脸更是撞上巨石,跌得七晕八素。

    李之罔已没有余力,艰难侧过脑袋,用满不在乎的眼神迎接他的毁灭。

    鬼火自他的七窍一拥而入,在全身四处打转不歇。虽已没有抵抗的力气,但李之罔还是因这灼身般的疼痛胡乱打滚,发出嘶哑的呼嚎。他甚至希望鬼火能将他烧得一干二净,而不是这种刻骨的折磨。

    过了不知多久,疼痛却轻了些,直到毫无任何感觉。

    李之罔睁开双眼,见到天光大作,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坐直身子,检查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些鬼火竟然就简单地像风一样消散了般。

    歇息一阵,李之罔感觉精气神已经回复,回到发现衣摆的地方,重新走上寻找女仆竹影的路,但他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在夜时行动。

    李之罔心无旁骛,专心沿着脚印指明的方向行进,但还是因途中的怪异现象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跪地的少年,已经死了几日,脸被虫蚊咬得面目全非,白黄的汁液还从眼眶中渗出,两手插在嘴里,旁边还有一些疑似脏腑的器官和一柄短刀,但已被蚁群覆盖,只能勉强辨认。

    李之罔强忍着恶心,揭开少年的衣襟,发现他的肚子上有个大洞,里面所有的器官都被掏了出来,但并没有外人的痕迹,一切都表明是少年自己剜开了肚子!

    李之罔后退半步,又突然上前,把少年的两手从其嘴里拿出,看清其掌间的东西,吓得又后退半步。

    少年竟吃得是自己掏出来的胃脏!

    不知为何,李之罔感到一阵从心底窜上的恐慌,不敢再看少年尸身,夺路而逃。

    但越怕什么却遇见什么,李之罔沿途看到数十具和少年一样死法的尸体,全是自裁而死,更有甚者相互剖肚,互喂脏腑。

    最后,忍着恐慌,李之罔来到一处山谷。

    山谷内飘着几缕炊烟,证明是有人家在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李之罔不会去相信敢在如此怪异地界定居的人家会是良善之辈,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进入山谷。

    他在外打转,探明暗道密径无果,爬上山谷,远远望见数名穿着统一血色服侍的守卫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谷内,似乎里面正有趣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