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沈默的第一次
在叶清的长诉之中，夕阳渐去，月色渐明。
早已放衙的沁州官府，寂静中迎来声声喧闹，十几名捕快迈进衙门，痛心疾首地交流着什么，正是沈副统领一行。
这时，打堂中走出一位紫袍锦衣的青年男子，冷酷神情中洋溢着上位者的威严，脸上稚气却相较沈副统领无甚退减。
沈默望见男子，当即招了招手，径直迈进二堂。
在他的示意下，捕快们团团围住紫袍青年，喋喋不休起来。
“大统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
一炷香过去。
紫袍青年从七嘴八舌中弄懂了事情梗概。
死了个捕快而已，小事。
“进去再说。”摆摆手，他也走进堂中，去往主位安坐。
捕快们不依不饶，追在青年身后添油加醋。
“唉，大统领，那人不过一个编外，竟也完全没把咱们府衙放在眼里，逃跑时竟还踹了沈副统领的屁股一脚。”
“这哪是踢沈副统领的屁股啊，这明明是打您的脸。”
……
听到属下强行给自己加戏，沈默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回过神来仔细想想。
沁州的八大世家各有排名。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既然我沈家排在韩家的前列，打我沈家少主的屁股，如同打你韩家少主的脸，没什么毛病。
合理。
这紫袍青年是沁州府衙的大统领，沈默的半个上级。
凭沈家的能耐，之所以只给沈默安了个副统领的位置，原因不过现任的大统领也为八世家之人——韩家少主，韩子非。
韩子非现年二十八岁，除了三阶的修为略胜沈默，能力上跟沈大少爷没什么差距。
刚一入座，下属惨死的情形入耳，他竟还乏味地打了个哈欠。
“韩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默本困倦地坐在一旁，见到韩子非那张欠扁的傲脸上打起了哈欠。
一气之下来了精神。
刚刚那话说得很对，叶清哪是杀捕快啊，明明是打他沈默的脸。
这口气，要是叶清头衔上没有编外的赘述，他也许能忍。
现在，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韩子非耸了耸肩，瘫坐在太师椅上。
毫不在乎地说道：“沈副统领，往日里你对本座可不是这般的态度，怎么，出了事，才拿本座当本座？”
沈默也是娇纵惯了，没什么心机，听得韩子非的揶揄，立时就变了脸色。
在定阳郡，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愠怒地咬着牙关，眼神如野狼一样骇人地盯着韩子非，恨恨问道：“韩大统领可是不拿我的手下当自家兄弟？”
“哼！”韩子非坐正身子，冷哼一声，轻蔑地驳斥道：“既然是你的手下，为何不替他讨回公道，反而跑到本座面前叽叽歪歪，让本座去做出头之人吗！”
“来到沁城也不打听打听，还敢去惹封魔使，真是可笑，你就那么想骑上本座头顶？”
“你！”当着几名心腹的面被韩子非揭了老底，沈默一阵气急，白脸憋得通红。
欲要反驳，绞尽脑汁组织了半晌言语，却越想越觉得韩子非说的在理。
尖嘴捕快为他而死，他不敢杀进封魔司拿人，却请韩子非出面，这不是世人常说的当什么立什么吗，脸色慢慢放缓。
当府衙统领的几十天，沈副统领不过每天带着下属四处巡游，让沁城百姓领略其威风。
哪曾经手过命案，哪曾接触人心的深浅，遑论当差之前。
尖嘴捕快的死，是他初次经历身边人的猝然而逝，而且在他的认识里，这人命的损失与他的莽撞行动还脱不了干系。
沈大少爷心中的负罪感，更加深重了。
韩子非斜了斜眼，但见沈默被自己的讥讽消去气焰，多少有些诧异。
记忆里的沈大公子，可是死不悔改的主儿。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副手士气低沉，岂不正是他乘胜追击，树立自己威信的时候。
他气冲冲起身，猛地一拍案几，继续阴阳怪气道。
“沈默，在你还不是副统领的时候，本座已经是大统领了，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什么事应该怎么做，本座还用你教？”
沈默何曾被同辈之人如此训斥过。
自知理亏，讥讽几句也就忍了，退一步得寸进尺？
终是养气功夫粗鄙，他的暴躁情绪再次沸腾，不由效仿着愤怒一拍，噌的起身，虎视韩子非。
“瞪什么瞪！”韩子非气势不若分毫，狂放不羁地道：“有能耐对着那叶姓小子使去，对着封魔使们使去！”
提到叶清，沈默口水吞咽，惭愧地侧过了头，心中压抑多时的挫败感翻涌而生。
此人鬼魅般的袖劲，仙鹤一样的身法，令其印象深刻。
以往，面对任何人，他皆有着扬扬的意气，自觉一生不弱谁分毫。
你读万卷书，贤者心境信手拈来，我有英俊相貌。
你突破三阶，修炼天赋无人能及，我有英俊相貌。
你家世好，生得早，当劳什子大统领，我家世不弱于你，并且更年轻腰杆更硬，还有英俊相貌。
所谓万众皆下品，英俊唯我，人间无敌。
这样的自信，让沈默万分潇洒。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倾国倾城皆为我，只道是寻常。
就连晚间初遇叶清，虽感觉这少年过分清秀了些，他潜意识里也没认为自己会输几分。
直到此刻，韩子非提及叶清，傲然稍休的他，重忆起叶清的面容。
精神世界唯一的支柱。
轰然崩塌。
他开始自惭形秽。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秀的少年？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秀又如此修为高深的少年？
苍天无眼吗？
沈默简直觉得，他与叶清会面之后，才搞懂了清秀一词的真正注解。
初看舒服，再看舒服，越回味越让人舒服。
试想。
春日青野，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有位少年矗立。
你只是看了几眼，便舒服到了极致。
沈默不知道，自己除了有钱，还有哪点是比叶清强的。
能胜过叶清并且还可堪亿用的，只有家世了吧。
肤浅。
庸俗。
可悲至极。
胡思乱想之中，亡者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
沈副统领心中，愧意疯涨。
往日里。
尖嘴是那么的忠心耿耿，是那么的安分守己，是那么的老实巴交。
却就因为他一个愚蠢的决定，送葬了自己。
想到这些。
眼眶里泪珠打转。
沈默的纨绔性子竟是开始转变。
拭去眼角的泪痕，他转过头温和地看向韩子非。
轻声细语，却饱含不甘地道：“韩兄……韩大统领，我有错在先，的确不该顶撞你，还愿你海涵。”
“望你念在同泽之情，能与我戮力同心，缉拿那贼子正法，一雪我府衙之耻！”
韩子非不羁的神情戛然转换，捕快们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印象中。
这是沈默的第一次。
第一次放下少主的傲气。
早已放衙的沁州官府，寂静中迎来声声喧闹，十几名捕快迈进衙门，痛心疾首地交流着什么，正是沈副统领一行。
这时，打堂中走出一位紫袍锦衣的青年男子，冷酷神情中洋溢着上位者的威严，脸上稚气却相较沈副统领无甚退减。
沈默望见男子，当即招了招手，径直迈进二堂。
在他的示意下，捕快们团团围住紫袍青年，喋喋不休起来。
“大统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
一炷香过去。
紫袍青年从七嘴八舌中弄懂了事情梗概。
死了个捕快而已，小事。
“进去再说。”摆摆手，他也走进堂中，去往主位安坐。
捕快们不依不饶，追在青年身后添油加醋。
“唉，大统领，那人不过一个编外，竟也完全没把咱们府衙放在眼里，逃跑时竟还踹了沈副统领的屁股一脚。”
“这哪是踢沈副统领的屁股啊，这明明是打您的脸。”
……
听到属下强行给自己加戏，沈默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回过神来仔细想想。
沁州的八大世家各有排名。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既然我沈家排在韩家的前列，打我沈家少主的屁股，如同打你韩家少主的脸，没什么毛病。
合理。
这紫袍青年是沁州府衙的大统领，沈默的半个上级。
凭沈家的能耐，之所以只给沈默安了个副统领的位置，原因不过现任的大统领也为八世家之人——韩家少主，韩子非。
韩子非现年二十八岁，除了三阶的修为略胜沈默，能力上跟沈大少爷没什么差距。
刚一入座，下属惨死的情形入耳，他竟还乏味地打了个哈欠。
“韩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默本困倦地坐在一旁，见到韩子非那张欠扁的傲脸上打起了哈欠。
一气之下来了精神。
刚刚那话说得很对，叶清哪是杀捕快啊，明明是打他沈默的脸。
这口气，要是叶清头衔上没有编外的赘述，他也许能忍。
现在，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韩子非耸了耸肩，瘫坐在太师椅上。
毫不在乎地说道：“沈副统领，往日里你对本座可不是这般的态度，怎么，出了事，才拿本座当本座？”
沈默也是娇纵惯了，没什么心机，听得韩子非的揶揄，立时就变了脸色。
在定阳郡，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愠怒地咬着牙关，眼神如野狼一样骇人地盯着韩子非，恨恨问道：“韩大统领可是不拿我的手下当自家兄弟？”
“哼！”韩子非坐正身子，冷哼一声，轻蔑地驳斥道：“既然是你的手下，为何不替他讨回公道，反而跑到本座面前叽叽歪歪，让本座去做出头之人吗！”
“来到沁城也不打听打听，还敢去惹封魔使，真是可笑，你就那么想骑上本座头顶？”
“你！”当着几名心腹的面被韩子非揭了老底，沈默一阵气急，白脸憋得通红。
欲要反驳，绞尽脑汁组织了半晌言语，却越想越觉得韩子非说的在理。
尖嘴捕快为他而死，他不敢杀进封魔司拿人，却请韩子非出面，这不是世人常说的当什么立什么吗，脸色慢慢放缓。
当府衙统领的几十天，沈副统领不过每天带着下属四处巡游，让沁城百姓领略其威风。
哪曾经手过命案，哪曾接触人心的深浅，遑论当差之前。
尖嘴捕快的死，是他初次经历身边人的猝然而逝，而且在他的认识里，这人命的损失与他的莽撞行动还脱不了干系。
沈大少爷心中的负罪感，更加深重了。
韩子非斜了斜眼，但见沈默被自己的讥讽消去气焰，多少有些诧异。
记忆里的沈大公子，可是死不悔改的主儿。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副手士气低沉，岂不正是他乘胜追击，树立自己威信的时候。
他气冲冲起身，猛地一拍案几，继续阴阳怪气道。
“沈默，在你还不是副统领的时候，本座已经是大统领了，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什么事应该怎么做，本座还用你教？”
沈默何曾被同辈之人如此训斥过。
自知理亏，讥讽几句也就忍了，退一步得寸进尺？
终是养气功夫粗鄙，他的暴躁情绪再次沸腾，不由效仿着愤怒一拍，噌的起身，虎视韩子非。
“瞪什么瞪！”韩子非气势不若分毫，狂放不羁地道：“有能耐对着那叶姓小子使去，对着封魔使们使去！”
提到叶清，沈默口水吞咽，惭愧地侧过了头，心中压抑多时的挫败感翻涌而生。
此人鬼魅般的袖劲，仙鹤一样的身法，令其印象深刻。
以往，面对任何人，他皆有着扬扬的意气，自觉一生不弱谁分毫。
你读万卷书，贤者心境信手拈来，我有英俊相貌。
你突破三阶，修炼天赋无人能及，我有英俊相貌。
你家世好，生得早，当劳什子大统领，我家世不弱于你，并且更年轻腰杆更硬，还有英俊相貌。
所谓万众皆下品，英俊唯我，人间无敌。
这样的自信，让沈默万分潇洒。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倾国倾城皆为我，只道是寻常。
就连晚间初遇叶清，虽感觉这少年过分清秀了些，他潜意识里也没认为自己会输几分。
直到此刻，韩子非提及叶清，傲然稍休的他，重忆起叶清的面容。
精神世界唯一的支柱。
轰然崩塌。
他开始自惭形秽。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秀的少年？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秀又如此修为高深的少年？
苍天无眼吗？
沈默简直觉得，他与叶清会面之后，才搞懂了清秀一词的真正注解。
初看舒服，再看舒服，越回味越让人舒服。
试想。
春日青野，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有位少年矗立。
你只是看了几眼，便舒服到了极致。
沈默不知道，自己除了有钱，还有哪点是比叶清强的。
能胜过叶清并且还可堪亿用的，只有家世了吧。
肤浅。
庸俗。
可悲至极。
胡思乱想之中，亡者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
沈副统领心中，愧意疯涨。
往日里。
尖嘴是那么的忠心耿耿，是那么的安分守己，是那么的老实巴交。
却就因为他一个愚蠢的决定，送葬了自己。
想到这些。
眼眶里泪珠打转。
沈默的纨绔性子竟是开始转变。
拭去眼角的泪痕，他转过头温和地看向韩子非。
轻声细语，却饱含不甘地道：“韩兄……韩大统领，我有错在先，的确不该顶撞你，还愿你海涵。”
“望你念在同泽之情，能与我戮力同心，缉拿那贼子正法，一雪我府衙之耻！”
韩子非不羁的神情戛然转换，捕快们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印象中。
这是沈默的第一次。
第一次放下少主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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